597 弑神

    只见那充斥于空间乱流中的深邃黑暗里，硕大的缺圆十字符号下，一道身影正半跪在地。

    此刻，身中“盲将军”恐怖斩击的吉兰发觉自己并没有死，一脸震惊之色。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视线低垂，便看到自己的左胸处，一枚巴掌大的缺圆十字烙印正熠熠生辉，随黑光散发出强烈波动。

    见状，吉兰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

    “托莉娜，是你……”

    其头顶后方，一道巨大且窈窕的虚幻身影不知何时浮现——

    身穿棕色朴素长裙，如瀑黑发披肩的少女正双手合十，呈祷告状。

    其裙摆与长发飘飘，圣洁恬静的面容上双眼紧闭，嘴巴轻抿，却是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旋即，托莉娜的眼角处，缓缓淌出了两道猩红的血泪！

    咔嚓！

    少女如瓷器般光滑的面颊上，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裂纹缺口，一直蔓延到胸腹，看上去触目惊心。

    ‘托莉娜一直在我胸口加深铭刻的烙印，根本不是为了锁定我方位的锚点……’

    吉兰瞳孔猛缩。

    ‘而是替我承受致命伤害的媒介！’

    ‘亦如此刻，祂为我挡下了“盲将军”的一刀，因此受到重创……’

    看到托莉娜脸上的血泪和裂纹，吉兰的心脏也像是遭到撕裂般疼痛。

    他怔怔看着少女的虚影，虽不知对方此刻身处何方，但想必痛苦无比。

    “盲将军”全力一刀，即便“残王”也不敢硬抗，更何况不善争斗的“恸容圣母”……

    吉兰迫切想要知道，托莉娜目前的情况。可眼下，他正身处两位司辰交手的战局里，无法脱身。

    心情复杂焦躁，压抑怒火。

    老师遗物长剑被毁的懊恼、爱人替自己挡刀的内疚、面对“盲将军”的无力和不甘……

    吉兰捏紧了拳头。

    “艺术三司辰找到我了……”

    这时，他头顶后方那少女的虚影突然开口，发出虚弱且凝重的声音。

    “先生不必为我担心。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与你面对一切。”

    说完，托莉娜的虚影便像是受到外力干扰，突然扭曲模糊，随后消散不见。

    听完少女的话，吉兰心脏颤动。

    一股强烈的情绪涌现而出。

    其中有感动，也有担忧。

    托莉娜替他承受了“盲将军”一刀，状态极其糟糕，又被艺术三司辰找到，结果会如何？

    吉兰不知道，也不敢想……

    他只希望己方另外两位司辰能够及时发现，并出手援助。

    可是，“雪女士”的伤势未愈，眼下托莉娜身上的伤恐怕比祂还要重，在这种情况下，己方司辰对上艺术三司辰，怕是十分不妙。

    ‘所以“残王”必须赢！’

    吉兰眼神一凝。

    ‘我唯有在这里帮助祂击败“盲将军”，才能间接替托莉娜那边解围……’

    心念至此，他缓缓站起身。

    抬手五指并拢，以手刀横挥，硬生生斩出一道空间裂隙，旋即便钻入其中。

    吉兰不退反进，迅速接近两位司辰的战场。从原本相隔四重空间的距离，缩减到了仅隔一重。

    这么做的目的，便是为了能让“永恒漏洞”的效果更强。

    至于危险……

    在经历方才几轮死亡后，吉兰明白，“盲将军”真要对付他，相隔多少重空间都不安全。

    那既然如此，还不如向死而生，以最大限度去影响对方，为“残王”争取机会！

    他不知道那黑红闪电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从天而降，将其秒杀。

    所以吉兰不敢浪费一丁点时间。

    “到了！”

    在赶到战场外的空间夹层后，他便不计代价地消耗起自身的神秘点数。

    这一次，投入的神秘能量是之前的数倍，已是接近千万之巨。

    而这，几乎是总储备的三分之一！

    吉兰满脸青筋毕露，双目通红，俨然是因体内恐怖的能量波动而快支撑不住。

    “永恒漏洞。”

    他抬起手，五指张开。

    又猛然合拢握拳。

    嗡！！！

    无形的力量涌现而出，顺着“泡影律”的数据，锁定了一重空间相隔的巴尔迪尼。

    这一刻，背生无数黑臂，形如魔神般的“盲将军”眉头一皱。

    祂瞥向吉兰所处的方位，黑洞洞的双眼里，不知蕴含着怎样的情绪。

    “又是这种奇怪的力量将我锁定，且蕴含着陌生的律法气息……”

    巴尔迪尼呢喃着，毫无征兆地反手一刀。

    锵！！

    一柄由纯粹光线构筑的十字剑悄然落下，被其稳稳架住。

    刺眼的金光四射，照亮了早已崩溃坍缩的空间涡流。

    身绕金绸缎的威廉已是于其身侧出现，面无表情。

    刀剑相击，律法碰撞。

    两人的身形随之定格。

    可就在这时，那种难以言喻、无法理解的力量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巴尔迪尼突然惊觉，自己的律法竟出现了一瞬间的滞涩！这对一位司辰而言，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此，原本笼罩在宿敌威廉身上的“支配律”没能及时遏制住对方的“斗争律”，以至于手中军刀被十字剑压下——

    这个细微的破绽，却是在威廉眼中无限放大。

    威廉心知肚明，这又是吉兰遥遥出手，努力为其争取的机会。

    祂怎会轻易放过！

    “心拳剑！”

    威廉果断抬手，朝巴尔迪尼拍去——五指张开的瞬间，掌心便迸射无尽光芒，照亮了“盲将军”帽檐下的脸。

    似是也照亮了祂深邃空洞的眼。

    “我看到了光……”

    巴尔迪尼淡淡道。

    “但那又不是光，而是你心中最强烈的斗志，以及开辟新时代的决心，威廉·杰拉德。”

    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止了。

    两位世间最强大的存在，以旁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着交流。

    威廉低沉的声音响起：

    “过去我时常问自己，究竟要怎样做才能给出一个令自己，令世界满意的答案……然而，我不知道。”

    “我之所以飞升登神，便为了将你们这些家伙拉下神位，创造一个理应美好的世界。”

    “但我为此感到羞愧。”

    “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没能做到……巴尔迪尼，其实你我都清楚，若无变数，即便再过千年万年，我们之间也难分出胜负。”

    “而吉兰·伊洛斯便是这个变数。祂早在你们设计谋杀‘导演’克拉克时，便注定会以如今的姿态登场，成为你失败的关键因素。”

    “……”

    巴尔迪尼陷入了沉默。

    但很快，祂低沉的笑声响起。

    “哦，是吗？”

    将军语气玩味。

    “但别忘了，真正决定胜负的是你我……知道你当初刚刚登神时，为何会败在我手里，被我夺走神躯内脏吗？”

    “因为你的登神本就取巧，是借助‘启蒙火种’撬动了至高律法，从马哈伯讨得了恩赐……而我们这些新神，却都是一步步踏过迷雾，独行朝圣路，踩着万千尸骨走来，最终领悟契合自身的律法。”

    “你借鉴了奥美尔、马尔斯、夏迪亚还有我的律法，但这些终究不是你的路……克拉克为何身死，芭芭拉和托莉娜为何比我等孱弱，这便是根本原因。”

    “这一战，即便有吉兰这个变数在，你想赢我也没那么简单。”

    嗡——

    威廉的手掌已是落于巴尔迪尼面前。

    刺目的金光迸发，瞬间将“盲将军”的头颅从这世间抹除！

    但下一秒——

    巴尔迪尼的脖颈断处，竟猛地生长出了一条硕大粗壮的黑臂，肌肉隆起，猩红血管鼓动。

    十一根坚硬的手指紧握成拳，以无可匹敌的势头，轰然击穿了威廉的胸膛！

    嘭！！！

    威廉浑身一震。

    祂面无表情，嘴角却溢出金色之血。

    原本祂已重创巴尔迪尼，但对方的反击既突然也凶猛，使得威廉同样受了伤。

    两者的身形再一次定格。

    律法在无形中进行着激烈较量，重重空间崩坏的速度加剧，甚至有逸散到尘世的趋势。

    巴尔迪尼背后生长出来的万千黑臂，在空间涡流里舞动，从四面八方落下，将红发金光的男人死死锁住。

    “残王”与“盲将军”仿佛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僵持阶段。

    “威廉，你知道我最崇敬的旧神是哪位吗？”

    这时，巴尔迪尼低沉的声音回荡。

    威廉却淡淡回应：

    “你也有崇敬的对象？”

    “当然。人在弱小时，会崇敬强者，即便到了强大时，亦会崇敬更强者。”

    巴尔迪尼笑道。

    “‘疤父’歌瑞亚便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包括你我之间的冲突、矛盾和厮杀，也都是顺应了祂的理念和情绪。”

    “混乱和杀戮是永远无法停歇的，除非祂消失了……可若是连祂都消失了，这个世界也必将崩溃，毕竟‘疤父’是构成这世界的四大基石之一。”

    “所以你明白了吗？”

    巴尔迪尼的语气逐渐平静。

    “你的理想和追求，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所谓美好与和平的时代，本就与这个世界相悖。”

    “我赞同你的话。”

    出乎意料的，威廉淡淡道。

    “混乱与杀戮永无止息。但不代表这个世界只有混乱和杀戮……‘黯泪小姐’同样是司岁之一，祂亦象征着爱与创造。”

    “可祂陨落了，威廉。”

    “陨落不是消失，祂的力量一直都在发挥作用……奥美尔、托莉娜皆是祂的延续，为秩序与美好而努力。”

    “那么威廉，你想得到这个结果，就必须杀了我……而我有把握拉着你一块死。”

    巴尔迪尼的语气笃定。

    “倘若你死了，那个所谓的盛世还会出现吗？”

    “当然。”

    威廉同样笃定。

    “虽然看不到那一幕会很遗憾，但它一定会出现的。”

    就在这时。

    一道不同于两者的声音响起：

    “我不会让你带着遗憾落幕的，威廉。”

    “？！”

    两位司辰皆是惊讶。

    因为祂们竟然都没察觉到，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了两者的战场中。

    黑服紫眸，脑后一轮七彩光圈。

    正是吉兰·伊洛斯！

    他在投入大量神秘点数后，以“快速移动”的能力，瞬移到了“残王”和“盲将军”交手的中心。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吉兰·伊洛斯？”

    无头的巴尔迪尼笑道。

    “再动用一次方才那种诡异的力量，让我出现破绽吗？你可以试试，看看能否再奏效。”

    “不。”

    吉兰眼神平静。

    “我打算一脚踢死你。”

    “嗯？”

    不仅巴尔迪尼，连威廉都为之一怔。

    两人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吉兰接下来的行动，却表明祂们方才并未听错……

    轰！！！

    只见黑服青年浑身燃起了七彩的光焰，以流星般的姿态，划过震耳欲聋的轨迹，朝两人飞来。

    这一刻。

    吉兰身上的神秘点数，正以恐怖的速度消耗，他将自身属性拉到了极限，一往无前地抵达了那无头男人跟前。

    布满血丝的双眼坚毅无比。

    吉兰转身，一脚轰出。

    “碎星！！！”

    这全力以赴的踢击，裹挟着无尽“罡风”，亦蕴含他最强烈的信念。

    即便初版踢技的创始者“兜鍪王”阿格尼在此，看到这一幕也将自叹弗如。

    嘭！！！

    空间涡流停顿一瞬，随之再度坍缩。

    然而……

    无头男人纹丝不动。

    吉兰的踢击轰在了巴尔迪尼数米外的半空，被一抹黑红闪电阻拦。

    同时，那黑红闪电在一瞬间消弭了吉兰的力量，并顺着他的左腿蔓延而上。

    啪！！

    吉兰闷哼一声，剧烈的痛楚直冲头顶，贯彻灵魂深处。

    他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左腿，在眨眼之间便化作了飞灰！

    这时，胸口的缺圆十字再度冒出深邃黑光，吉兰瞳孔猛缩。

    托莉娜试图再次帮他承受伤害！

    ‘斑斓！’

    吉兰心急如焚，在心底咆哮。

    他知道，此时此刻，若是再让托莉娜替自己承担伤害，那么一定会死！

    不是死在“盲将军”的力量下，就是死在艺术三司辰的围攻中！

    ‘给我压制烙印的力量！！’

    吉兰下达指令。

    神秘点数疯狂消耗，一下子减少了数百万，跌破到了原本储备总量的三分之一。

    旋即，他胸口的缺圆十字烙印光芒暗淡，吉兰却挤出了一丝笑。

    这一刻。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自己最初的理想……因为前世的遭遇，在这个世界重获新生后，希望能以健全的身躯自由自在地活着，体验美好人生。

    双腿一直是他最重视之物。

    可此时，他却愿意将其放弃，而不愿爱人再受到伤害……

    “本就不曾拥有过，何惧失去。”

    他抬起仅剩的另一条腿，毅然踢出。

    “碎星！！！”

    “自寻死路。”

    无头男人发出淡漠的声音。

    不见其有任何动作，黑红闪电凭空出现，形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幕布。

    吉兰再一次被其阻拦。

    但这次，却轮到巴尔迪尼错愕了。

    预想中对方寸步难进，仅存一条腿被黑红闪电湮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而是——

    吉兰一脚踢穿了黑红闪电构成的巨大防御幕布，径直轰击在了祂的胸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