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有客仙来 第二十七章:龙子开道

类别:玄幻奇幻 作者:石非木字数:2215更新时间:25/04/07 10:56:10
    见摊主看过来,段小时就收回了尴尬的心思。

    “那就伏龙太子吧。”

    反正神来不来都两说,既然合适,他就得试试。

    “是先付钱吗?多少?”

    他拨了拨荷包,听摊主答应着:“给施主算便宜点儿,三个铜子,平常伏龙太子这个价可请不到的。”

    “行。”

    段小时爽快地付过,便在凳子上坐下,任凭摊主端详着他的整个脑袋。

    “这些个颜色,沾水会掉吗?”他被捏着下巴,说话一顿一顿的。

    “不会,今夜无论如何,都不会掉。”摊主又退了一步,目中已有了然之意,“明天日光一照,它们自会褪得干干净净。”

    不等段小时再表震惊,摊主继续开口:“请伏龙太子还需一种特殊珠光料,我柜中不够,这就去取来,请二位稍候。”

    “你可要快一点儿呀——”

    段小时这话没到一半,眼前的人就失去了踪迹。

    再回来时,摊主手中果然多了一个锦囊。

    他将锦囊放在颜色格盘空处,打开来,里面浅浅一层看不真切,隐约有暗光流转,似金似黛。

    紧接着,他拿起粗毫,示意段小时仰面。

    段小时乖乖照做。

    笔尖探入格盘,并不像寻常绘画般沾染颜料,反而像是浸入水中。

    提笔之际,笔尖又不凝水珠,只被一层浅色水渍包裹。

    灯火下,幽幽然一抹寒芒。

    画笔挥洒,转眼,段小时“面目全非”。

    他分明还是原来的装束,眼眸微微垂下,可单从面貌看,就有了不一样的气度。

    眉飞入鬓,眼绽水纹,整张苍青色打底的脸庞徜徉着异色纹路,在额上汇成一朵莲花,睥睨有神,清高桀骜。

    从不同的方向看,这些纹路的颜色也不一致。

    段小时仍坐着,没有说话。

    摊主收了尾,置笔,也没有催促。

    长街喧闹,似乎离他们很远。

    一阵轻风掠过,远处的神树枝叶抖了抖,碎金婆娑。

    段小时忽然睁开了眼。

    他站起来,那神色已经不是“段小时”会有的。

    金彩迷离,神秘莫测,他在灯火中发出长啸。

    街上的吵嚷都被这一声压下,世界骤然冷了下来。

    段小时长呼着,猛一扭头,向街中跑去。

    卓无昭只能跟上,双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段小时越跑越快,双脚踏出残影,双手也低下,交替着在地面掠过。

    他绕过摊贩,绕过行人,飞身一跃——

    如长蛇蜕皮,一层光影随着他的动作悄然剥落,他额上生角,身段拉长,手脚成爪,浪花般的尾巴扬在半空,优雅地摇曳。

    他成了一条“龙”。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神树枝丫生长、缠绕,从中生出一道纤细缥缈的身影,随风送来。

    金月琴、百花簪、广袖裙,来人面戴攒珠薄纱巾,赤着一双足,脚踝上七色环镯,叮铃作响。

    她迎着虚空,一步一步,落于长街之上的龙背,坐下时一膝弯曲平放,一膝竖直立起,月琴斜倚双膝之间。

    不知不觉,“龙”放慢了速度,载着她悠悠踱步。

    直到这个瞬间,长街才被惊醒。

    “花神娘子!”

    “是伏龙太子!是神仙显灵啦!”

    “神明在上——”

    像一滴水掉入油锅,炸得整座城都震动,人们纷纷让路,匍匐跪地,口中念念有词。

    那“花神娘子”闭着目,幻光洒下,照亮她醉人的笑意。

    倏尔,她眼皮微动,回头望去。

    长街寂静,尽头只剩下一个人仍站立着。

    玄衣,黑发,目光幽寂如海。

    她投给他一道多情的目光,像是邀请。

    ——也像是挑衅。

    随即,“龙”飞上云端,在空中化成一团清光,隐入河岸九层塔顶。

    塔顶八角檐霎时生光,一层一层,从上往下,直至整座河塔亮如白昼。

    神树不知何时暗淡,乐船散去,灯火、长街、天地都失色,只剩下这一座永世不竭的宝塔。

    来往行人被久久震撼,河川奔腾清晰可闻。

    “吱呀——”

    宝塔底层,笨重的兽首高门缓缓打开。

    有胆大的行人偷偷抬眼,就见着一道清瘦黑影径自而行,没入高门。

    随即宝塔光亮一敛,门户闭锁,仿佛从未开启。

    一切恢复如常。

    对卓无昭来说,塔内又是一番新境地。

    瑶池仙幕,锦绣飘飞,雕花绘彩的舞台之上,花神与龙子相依偎。

    而卓无昭所踏足之处,碎石小径泛起薄薄涟漪,下方是不见底的深水,黢黑一片。

    ——就像一只无神的眼,凝望着其上恒久的灿烂辉煌。

    “你还是来了。”

    女子眼波流转,在“眼瞳”之处扶琴斜坐,悠悠地开了口。

    随着声音回荡,盘绕的“龙”抬起头盯住卓无昭,眼神戒备。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龙背,似乎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也似乎是一种安慰。

    “龙”依依不舍地摆头蹭了蹭,接着仰天一跃,自高台扑入水中。

    浪花四溅,却没有沾染她与卓无昭分毫。

    “放心,你的朋友不会有事。”

    她注视着卓无昭走近,又保持着距离停下步伐。

    卓无昭也在看着她:“那不重要。”

    “是吗?”

    “我来,只是因为你。”

    卓无昭微微一笑,仿佛捧出了一颗真心。

    女子叹息。

    “少年总是多情,情到深处,千般怨,万般痴。”

    她手按琴弦,目光如水。

    第一缕琴音传开时,清亮,透彻,是年少初遇的阴晴雨雪,天地明媚。

    他与她擦肩——

    四面水流冲天而起,破风声中,寒芒自卓无昭身侧疾掠。

    没有多么剧烈的动作,卓无昭移步,换位,是春时的舞,夏时的冰。

    在这无端荒谬的惬意中,琴音又变。

    心意动,热烈纠缠,哪管前世来生。

    ——织网般的寒芒生出长长触手,柔软无骨,封锁卓无昭所有退路。

    “她”或者“它”,要蚀骨吸髓,将他碾碎入心肺。

    卓无昭眼前是越来越压抑的暗。

    最后一丝光亮湮灭,巨大的触手城墙绞杀而来,寒芒隐入,一切活物都不可避免被切成碎片,压成齑粉,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