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不如归去（牢钧篇）

    随着赵思以系统权限对焦明真灵进行复活，那团真灵渐渐生出了魂魄，而就在魂魄诞生的同时，天地亦有所感，于是无量先天丙火之气自发汇聚，前来祝贺这位太古第一凶神的重生！

    火气汇于真灵与魂魄之上，并自然而然化为一只鸟的形象……

    许久之后，浓重的先天丙火之气终于再次消退，显化出其中那只模样平凡的太古小火鸟。

    当鸿钧看清它的模样时，纵然早有准备，也还是不禁一颤：

    是他，真的是他！

    他回来了……

    ……

    玉京山上，云海翻腾。

    老树垂枝，随风而舞。

    这座多年未曾启用的太古福地，今日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坐在玉京老树之下，望着云海与太阳，红衣人双目始终古井无波。

    而对面的紫袍老道则心潮澎湃：

    回来了！道友他回来了！

    为了迎接道友的归来，鸿钧专门启用了这座道场仙山，山上的一切布置都一如太古年月，连一丝一毫也没有变，古老的时间似乎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祂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对道友细细讲述这些年来洪荒所发生的变化，又比如说起自己这些年来所取得的成就……

    祂早已是仙道文明的道祖，并亲手开辟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以圣人之尊教化洪荒，从此千世万世，洪荒都要传颂祂的伟大圣名！

    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

    向故人分享自己的成就，本就是一种人之常情，之所以以前不分享，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值得他去分享，身为洪荒第一个圣人，能被祂放在眼里的人基本是一个也没有的。

    除了焦明。

    这个唯一的道友让鸿钧总也忘不了，祂非常想向他分享自己的经历与见闻，然后两人谈古论今，一如当年太古之时……

    但是令祂感到无所适从的是，焦明似乎一点也不关心祂，二人面对面坐了许久，也没能打开话匣子，全程沉默。

    自始至终，焦明一直在远眺云海与夕阳，仿佛那些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鸿钧的激动渐渐消退，好不容易升起的热血与感情，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道友，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道友了……

    “你……”

    鸿钧忽然问：

    “你怎么了？”

    焦明缓缓转过头来。

    这个死而复生的太古大神，并没有因为来之不易的复活感到哪怕一丝丝的喜悦，他的脸上只有平静与淡漠。

    他说：

    “老了。”

    老了？

    鸿钧呆了呆，许久之后才不死心地开口道：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开心吗？你应该开心！你好不容易才复活，怎么能不开心呢！”

    祂的声音中带着急切，因为这和祂想的不一样！

    一个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人，难道不应该为此感到开心吗？难道他不应该和自己热情叙旧吗？难道大家不应该畅聊这些年的变化，然后感慨万千吗？

    怎么你一点表示都没有？

    你是石头吗！

    鸿钧的质问，让焦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

    “我没觉得有什么开心的。”

    鸿钧瞪大了双眼……

    祂不敢相信这话是焦明说的，祂也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期待了无数岁月的重逢，祂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石头一样的人是焦明！

    “为什么？”

    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烦闷的疑问。

    焦明平静道：

    “因为我是个该死之人……”

    鸿钧气恼：

    “谁说你该死？我说你不该死！”

    “太古年月早已经过去了，历史早已翻篇了，你是自由的！没有人能让你死！”

    “我是圣人！我是道祖！这洪荒我说了算！”

    祂的气急败坏，充满了祂对焦明的怒意，一个整天寻死觅活的人，实在是……令人无语至极！

    可焦明却反问道：

    “因为你是道祖，因为历史早已翻篇，所以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就都白死了吗？”

    “已经发生的罪业，难道会随着时间而消去？”

    “你是圣人，难道就可以为我脱罪？”

    “众生在圣人面前，真的就是可以不用在乎的蝼蚁吗？”

    “我！……”

    鸿钧气得半死，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是诛心之言啊！

    仙道文明本就是建立在推翻“三族压迫众生”这个基础之上的，因而首要立意就是众生平等。

    即便在实际情况中圣人确实是可以视众生如蝼蚁的，但做归做，说归说，不管实操如何，起码明面上的口号不能变。

    而焦明这尖锐的反问，却是直接在质问鸿钧的道心，质问他对仙道平等的定义……

    这……这……

    若非这话不是焦明说的，鸿钧当场拍死他都不为过！

    堂堂道祖，也是你能质问的？

    然而，这话又确实是焦明亲口说的……

    一刹那，鸿钧的面色就变了。

    深吸了一口气，鸿钧皱起眉头：

    “你是真变了！”

    焦明点点头：

    “死人的心境，又怎么能不变呢？”

    鸿钧闻言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但最终又没有说出口。

    祂有些失魂落魄：

    期待了无数岁月的道友相见之景，竟然如此平淡，甚至……令人心寒！

    这诛心之言，真的是道友应该说的吗？！

    祂越想越觉得气愤，但满腔怒火对上那双静若死水的眼睛，却又陡然消散了……

    身为死人的他，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鸿钧的沟通欲渐渐散去，祂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的道友，他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那我这么多年的期待，又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鸿钧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道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

    祂看了焦明最后一眼，而后身形随风散去。

    随之散去的，还有无数岁月以来的期待与热情，它们都在岁月的风雨下消散了。

    世上并没有什么能让时间驻足，玉京山上再怎么保留着太古年代的风貌，也终究挽留不住时间。

    逝去的东西，确实是已经逝去了。

    正如鸿钧变成了道祖，焦明变成了死人，世事本就如此……

    ……

    旁观了全程的赵思，正在沉思：

    剧本好像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看着静若木石的焦明，赵思想了想，问道：

    “你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太伤祂了？”

    焦明平静道：

    “伤又如何？不伤又如何？”

    “我本是一介死人，死时也并无遗愿……有妻有子，有功有业，我的心愿全部达成，连仅存的执念都被我斩了出去。”

    “如此，我真的需要复活吗？”

    焦明所言，让赵思也呆了呆：

    好像……确实如此。

    焦明不是那种死时还怀有仇恨与遗憾的人，甚至恰恰相反，他的一生相当圆满！

    祖凤这个童年女神兼初恋白月光，真的嫁给他生儿育女，家庭幸福美满。

    至交好友鸿钧，也得以证道成圣，开辟了崭新的洪荒仙道时代。

    人生仇敌如祖龙与祖麒麟，也被他斩杀，祖凤则嫁给他，于是本应兴起的三族大战被他消灭于萌芽状态。

    论丰功伟绩，光凭这些他就已经足够耀眼，后世谈及历史，绝对绕不过他这个伟大无需多言的太古第一大神！

    论一身罪业，他也已经尽可能减小了伤亡，最后还以自尽的形式彻底向所有人赔了罪，死得毫无挂牵！

    就这种人生，除了没有完成系统的存活任务，他简直就是完美人生了！

    既然如此，还复活他干什么？

    赵思沉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复活焦明，不过是鸿钧一厢情愿的执念而已……

    祂以为焦明会因为复活而高兴，并与祂相谈甚欢，彼此一如当年。

    但现实却是，焦明对这些根本没兴趣，死人没必要管那么多……

    “不过你既然复活了，那就先别忙着死！”

    琢磨了一会儿，赵思认真道：

    “就算这里的鸿钧与你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可还有另一个鸿钧等着你呢！”

    听到这话，焦明却依旧不动：

    “你指的是我第二世？”

    “嗯！”

    焦明摇摇头：

    “没必要……”

    “我的一切都已经终结，第二世的他也只是因为执念才期盼我回去……可我回去又怎样？”

    “除了见他一面，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我若见了他一面，他就会想要和我见下一面、下下一面……”

    “他对我的期待不会结束，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会一直希望我活着，甚至永远陪着他……”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不见他。”

    听了焦明的话，赵思挠挠头：

    “这倒也是……”

    牢焦对于这两个世界的鸿钧而言，都是感情很好的老朋友，老朋友若是不死，那这份友情就不会中断，他们会一直想要见到这个老朋友。

    而焦明是不可能继续活下来的……

    所以为了中止这一切，焦明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们切割，比如和本世界的鸿钧直接摊牌！

    不过……

    赵思皱起眉来：

    “不行，二世鸿钧不一样！”

    “他并不知道你的生死，他只知道你继续轮回去了，所以会一直盼着你回去找他。”

    “你若不去见他，他恐怕真的会一直等下去……”

    这……

    提到这里，焦明也有些迟疑：

    不去见他吧，对他有些残酷。

    去见他吧，又会让他期待更多的重逢。

    而如果直接对他说自己已经死在下一次轮回里了……这好像对他打击更大了……

    怎么办呢？

    焦明下意识地看向了赵思。

    而赵思也挑了挑眉：

    “既要中止他的期待，又不能太过于打击到他，更不能直接告诉他你已经死了……”

    左思右想，一个想法渐渐明晰在赵思脑海之中……

    ……

    焦明二世。

    紫霄宫中，一个漩涡忽然生成！

    道祖正在惊咦，却又陡然一震……

    一个熟悉的人影迈出了漩涡。

    道祖彻底呆住了，虽然多年不见，但真灵的气机不会骗人，眼前这人就是当年的道友！

    不等祂开口，道友却已经先行笑了起来：

    “道友，我回来了！”

    “你……”

    道祖张大了嘴，惊喜来得太突然，搞得祂都有点手足无措！

    良久以后，祂才小心地问道：

    “你……通关了？”

    “那是当然！”

    道友自信一笑：

    “我已经在第三世里达成了完美结局，从今往后再也不用轮回了！”

    “好！好！”

    道祖抚掌大笑。

    等待，终于有了祂想要的回报！

    【这一日，万灵共祖再次回归洪荒，名声所过之处，万灵欢呼！】

    【妖历二十四元六会八运，万灵共祖当众宣布天庭是洪荒唯一合法政权，并承认天帝帝俊是自己的义子！】

    【帝俊大喜，连忙口称“义父在上！”】

    【是运，万灵共祖又当众宣布三族遗民无罪，允许遗民保留三祖祭祀！】

    【于是三族大悦，拜谢大恩！】

    【从此，困扰了帝俊多年的历史矛盾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内部团结的天庭蒸蒸日上……】

    【总之，万灵共祖的回归使得所有人都很高兴！】

    【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刚刚又斩出一尸的焦明……】

    【看着承载了自己又一缕执念的化身在二世洪荒里造成的种种正向影响，焦明欣慰地笑了。】

    【“枷锁尽去，执念尽消！”】

    【他笑着，于是再次得到了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