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结局(上)

类别:网游竞技 作者:火龙果大亨字数:9884更新时间:25/04/06 08:59:30
    金色的日出从地平线边缘升起,云霞如火烧般亮了起来,天地慢慢变得清明。

    庄行跟在一位农夫身侧,那农夫远远指着前方:“道长,前面就是湖神的地盘了...”

    说罢,农夫停下了脚步,吞吞吐吐说道:“道长...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湖神法力无边,道长...若是惹怒了湖神,发起大水来,方圆十里的人,都得遭殃啊...”

    庄行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个面色饥黄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视线躲闪,不敢与庄行对上。

    庄行说:“叔叔莫怕,那湖神是自封的神仙,不过一个会说人话的妖邪,哪个神仙会叫别人给自己奉上童男童女呢?”

    “待我将那妖邪除去,叔叔的儿女也可保全性命,还望叔叔在此地稍等片刻,日后,此地也不会有妖邪为患了。”

    庄行一拱手,提剑转身而去。

    农夫望着他的背影在晨光中远去,咬咬牙,跟了上去。

    但农夫依然不敢出声,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躲在远处,悄悄地看着。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那一潭湖水也被日出照成了金色。

    水波荡漾,浮光跃金。

    农夫忽然瞪眼,嘴巴张的很大。

    在这样美的湖泊旁,有一具巨大的无头尸体,那是一条黑色的怪鱼,大如船舶,比寻常的沙船还要大上几分,站在它的下方必须仰望才能看到它的全貌。

    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却死在了湖泊的岸边,鱼头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开的,切口十分光滑,就落在鱼身的旁侧。

    庄行伸出手去触碰那鱼的鳞片,冰冷而坚硬。

    他收起了剑,看向湖边那块青石上刻着的字。

    【妖孽已除】

    农夫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呆呆地看着那个尸体。

    庄行走上前去,问道:“叔叔,这可是湖神?”

    “是湖神...”农夫说。

    庄行说:“此地妖气尽散,又有一道剑气刻于那青石之上,定然不会有妖邪再敢作乱了。”

    农夫愣了愣神:“可是道长...是谁...是谁除了湖...这妖孽呢?”

    他习惯性地称呼湖神,犹犹豫豫几下才改了口,像是终于接受了那作恶多端,要村民奉上孩童与牲畜祭祀的湖神死在了他的眼前。

    庄行说:“我一路走来,也听得了一些传闻,说是哪地若有妖怪作恶,名号传了出去,某日就会被人发现头颅落地,死一个惨样,而且那妖邪尸首之处,定会有一句‘妖孽已除’的刻字。”

    “据说是天上的圣君见不得人间疾苦,下凡来,将妖邪斩去,还人间一个太平。”

    “天上的圣君...”农夫仰头看天。

    他颤抖着跪了下去,对着那块刻着字的青石磕头。

    “圣君大恩大德,圣君大恩大德啊...”

    “叔叔回去以后,就说是圣君除了妖邪便是。”庄行说。

    “是,是,是...”农夫连连答应,说话都有些说不稳当。

    庄行将农夫扶了起来,又交代一些事宜。

    说这鱼妖乃是鲶鱼所化,不过是一只偶然得了奇遇的鲶鱼精,绝非什么神仙。

    还说真正的神仙绝不会让百姓献祭活人,只需心意送达,有敬畏之心,便足够了。

    村民愚昧,有时候不知对错,会以野妖当做神佛,万事不敢忤逆,但有了这“圣君”的名号打底,他们也不敢再去做什么祭祀之事了。

    “叔叔可带着其他人来此一观,便可让他们知晓事情真假,切记日后不可再行什么活人祭祀。”庄行嘱托。

    “道长教诲的是。”农夫点头。

    “既然妖孽已除,我也就不在此地多留了。”庄行说,“还请叔叔回家去吧,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家妻子女,好让他们放下心来。”

    “回去...对的,我要回家去!”农夫眼睛里有了色彩。

    他刚抬起脚准备走,又看向庄行,回过头,说道:“道长清早才到了我们那村子,莫不是赶了夜路,那前面要走好几天才有别的村子了,道长...要不要歇息歇息再出发?”

    “不必了。”庄行摇头,“叔叔回家去吧,我也要回家去了。”

    农夫一脸恍然大悟,也不再多留,说了一句道长慢走,急匆匆地离开了。

    庄行转头去看那鱼妖的尸体,摸了摸那块青石。

    抬起头,看向一处长有蒲草的小路,背上剑,往前而去。

    那鱼妖的尸体还很新鲜,从切口和血液凝固的程度来看,大概是昨夜才被人斩杀,死在了岸上。

    除了鱼头处,那鱼妖身上找不到其它伤口,一切完好。

    说明斩妖之人的实力,远胜那作恶数年的鱼妖,一剑就将它斩死。

    而且他并不贪图鱼妖身上的其它东西。

    一个修炼有成的妖怪,它全身都是有价值的,肉可以食来让人增长气力,骨牙皮爪,心目肺肝可以用来炼器炼丹,其头颅中凝聚的妖核更是一宝,在撰写符箓,修行养气上都有妙用。

    可那鱼妖身上一切完好,似乎除妖之人真的只是为了除妖,斩妖后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不带走。

    天下真有这样的除妖人么?

    从来没人见过那斩妖之人的真貌姓名,他不在乎名利富贵,真像是为了圣君为了荡除妖魔下凡而来。

    所以,才会有“圣君下凡”的传闻冒出来吧。

    而这降魔圣君的传闻,也并非近些年才流传下来的,已经几十年了。

    庄行最早是在一个老奶奶口中听得了这个故事,大约是在二三十年前,“圣君”的传闻,才开始在各地流传。

    各种说法层出不穷,但无一例外,被除去的妖邪,都是这等样貌。

    无人知晓“圣君”到底是谁,但很多人相信那是真正的圣君,是天上的神仙,有些地方还有给圣君修建的庙子,将那些刻着“妖孽已除”的石头供奉起来。

    通常只是偏僻的一处小庙,最高的一人高,最矮的不到膝盖,都是村民自发修起来的庙子,常有人在石头前烧香跪拜祈福。

    不过得离开了宜都周边,才见得到这些庙子。

    倒也正常,无妖之地,自然不需要“圣君”来除妖。

    “这剑意,当真是举世无双...”庄行不由得在心中赞叹。

    虽然见过很多次了,但他还是不由得赞叹。

    那剑意看起来只是在表面浅浅一层,实则与石头融为一体,过了几十年,都未曾减弱几分,当真有驱邪驱妖之效。

    至少庄行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他的修为与刻石之人差的远,远的似有一道高山崖壁阻挡。

    并不是看不到跨越的希望,可要跨越高山,要经历成百上千的磨砺,付出十倍百倍的血与汗。

    须一心向道,心无旁骛,才可能在千锤百炼中,磨砺出那样的剑意。

    “那到底是种怎样的生活?”

    他难以想象,他为这剑意感到惊叹,却又觉得悲伤。

    因为那背后的代价,是常人难以承受的,是让人望而生怯的。

    ...

    夕阳时分。

    在那条潺潺流动的溪流边,庄行终于找到了他要寻的人。

    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察觉到那个人,他带着一顶斗笠,身披蓑衣,躺在树下,明明穿着与四周的环境并不相搭,可他却好似与自然一体,风与水中都有他的存在,或者说仿佛是风与水化作了他。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天上的云,地上的土。

    好像,他就是这天与地的一部分。

    如果一个普通人走这里过,恐怕只会觉得那棵树下什么也没有,径直走过去。

    好比那只麻雀,它就落在了那顶斗笠上,梳理翅膀上的毛发,看到了庄行,才转动鸟头,扑腾翅膀飞走。

    庄行走到了那棵树前,斗笠下的人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困惑。

    庄行并未解释什么,他第一件事,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很老旧的铜牌。

    他将铜牌递了过去,那人伸出手,将其收下,见到铜牌上的字,却是看了好久。

    “它的兄弟都死了,但它还在等你,只是它如今不在那山上了,我把它带下山,带去了医仙的住所,交给了医仙照料,你知道那地方,一月前,你应该回去过,摘了一折玉兰花。”

    那人将牌子收了起来,眼神依然困惑。

    庄行顿了顿,拔了剑出来。

    “你或许好奇我的来历,我当然无意隐瞒,但我们都是用剑之人,所以我想先用剑跟你对话。”

    “希望你能和我比试一场。”

    那人看了庄行一眼,两人的视线对上,他并未言语,只是点点头,摘下了斗笠,脱下了蓑衣。

    他的头发很长,比庄行要长很多,看得出来,他很久没有打理自己,但他并不沧桑,也不凌乱,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自然到让人觉得舒服,好像他是你的熟人旧友。

    他将随身抱着的剑,放在了地上,转而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枝。

    那把剑...庄行认得的,那是女侠的剑,是燕槐安的剑。

    “不用那把剑么?”庄行问。

    他摇摇头,很奇怪,他没说话,庄行却懂得他的意思。

    他只是将那把剑带在身边而已,其实他从不用那把剑,剑对他不重要了,一根树枝,一片枯叶,都可以是他的剑。

    他并没有放水,也没有看不起庄行的意思,他真的在全力以赴。

    那枯枝中的剑意,与庄行在那场大梦所见得的杀伐之意,截然不同,枯枝竟然抽出了嫩芽来。

    庄行赞叹起来,他再次感觉到自己与面前这个人的巨大差距。

    不过也仅仅是感叹,他脸上露出微笑,拱手道:

    “请指点。”

    ...

    清玄山,憔悴的芸苓回到了山门上。

    她的头发乱了,眼睛发肿,有发红的痕迹,看得出她哭过。

    她很久没有哭了,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月过去,哪里都找不到庄行的身影,最初的几天她还能维持住平静的心态,可现在她根本无法入睡了,一闭上眼就是噩梦缠身。

    芸苓告诉自己庄行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很厉害,一直以来他都比自己厉害的多,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肯定都能应对,他肯定会回来的,也许明天他就会突然出现,微笑说,能不能帮我泡点茶水,我有点渴了。

    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些在她心中早已淡去的事情,想起那个夜晚,想起爹爹关上地窖里的那一刻,那将她缠绕的可怕黑暗。

    她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这么多年她努力修行,费尽心血钻研术法,都是为了避免像那天一样的惨剧。

    不管是发生在她身边的,还是发生在别人身边的,她都不愿意再看到了。

    今天她回到山门里,是来向师父请辞的。

    她要离开清玄山,去别的地方,清虚子道长随那两位童子与燕槐安去寻应龙了,她想去百花谷,想去皇宫,去那些地方找人帮助。

    她要去宜都,要去找妖族,一切她能想到的,能找寻帮助的地方,她都要前往。

    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可以让两个人来做,这是芸苓从庄行身上学到的。

    其实她不喜欢依赖别人,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长大。

    但此刻那些都不重要了,她踏过了山门,往山上而去。

    也就是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她日日夜夜都翘首以盼的声音。

    “芸苓,听得到么?”

    她愣了一下,环顾四周。

    这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找不到方位,像是...错觉...

    在她迟疑的时候,那声音又来了。

    “芸苓,芸苓...”

    那声音轻轻地呼唤她,轻柔而梦幻。

    这些天压抑的情感从她心中涌现出来,如此强烈。

    接着她听到了挥剑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被斩开了,也有什么东西和她连接在一起。

    她的真炁本能地按照一种韵律运转起来,那是她自那画壁之上习得的,缩地成寸神通。

    这神通之术,与她见过的其它术法有本质上的区别,不是她后天习来的,而是自她与庄行见过那画壁后,就好像呼吸、脉搏一般,自然而然地存在于她的身上。

    她没忘了那一天她在想什么,那天年幼的她战战兢兢地站在那柄飞剑上,紧紧抱住前面那个人的腰,心里想,绝对不能放手,绝对不能从那柄剑上掉下去。

    可真是如此么?

    她真正想要的,不是从剑上掉下去,而是不要和剑上的人分开。

    这神通之术,真正的用途,不是“缩地成寸”,而是让她能抵达那个人的身旁。

    而她此刻也忽然明白了,她不止可以抵达那个人的身旁,还可以,将他带到自己的身边。

    她立刻宁静心神,死死拉住了这种感觉。

    就像是手中有一条绳索,可绳索顶端绑着的东西,似乎有万斤重,她用尽气力,都无法将其拉动。

    她好像还是那个力气微弱,端个水盆都费力的小女孩。

    她内心急不可耐,可忽然之间,那“绳索”又变得轻盈了。

    好似有一个大人,站在她的身后,帮她扯动了绳子。

    在一种艰涩的拉扯感后,一个踉跄,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芸苓的怀里。

    那是身着道衣,风尘仆仆的庄行。

    庄行看着眼前的少女,长出了一口大气。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握住芸苓的手,站起来,环顾了一圈。

    他正站在青石阶上,不是荒草丛生的青石阶,是打理的井井有条的青石阶。

    眼前是抽芽的枫树,不是深秋的绯红。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他知道,他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秒,少女扑进了他的胸怀。

    无言,但有两道泪痕从她的眼角流下。

    她微微地抽泣着,紧紧拥抱住眼前人。

    庄行见得她的憔悴,轻叹一口气,轻柔地拍打她的背部,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我回来了。”

    “嗯。”

    ...

    半月后。

    玄清观,七录斋。

    庄行坐在茶桌前,与才返途而来的老道人,仔细将那日所发生之事道来。

    “这便是我从那位前辈那里,得来的石头。”庄行取出那块青石。

    清虚子将那块石头取过来,仔细看上面刻着的男人。

    端详片刻后老道人说:“此人非我旧识,不过,你莫非是受了他相助才寻得回来的路?”

    “也算是承了那位前辈的帮助吧。”庄行说,“我在前辈的屋中暂歇了三日,那三日里,我冥思苦想,终于是想到了些眉目。”

    “什么眉目?”

    “是那困扰我多日的怪梦,我在去了那处画壁之后,终于窥见了全部,可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为何我去了那画壁之处,才看得了全部呢?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某种缘由,所以我就想,或许,那个人,也曾经来过那画壁之下,或者说,他先我一步去了那画壁,所以我才能看到那些梦。”

    “而从我、白鼠和芸苓身上的奇遇来看,去了璧中游,必然能得到某种自己所欲想的神通,但大概也只能得到一次,因为白鼠很早就寻到了那画壁,它在地下来去自如,不知在画壁中走过多少次,却也只习了储物之法,那么我第二回去见了画壁,没有再得神通,也是正常的。”

    “但与之相对,那个先我一步的人,他在见过画壁后,定然会多了某种神通才对。”

    “为了验证我的猜测,我离开山头之后,便着手去找寻他。”

    “你寻到他了?”老道人问。

    “寻到了。”庄行点头,“沿途我发现许多村民都供奉一位名叫‘降魔圣君’的神仙,传说圣君从天上下凡,在各地除妖,若是在妖怪尸首分离,又能在原地找到一块刻了‘妖孽已除’的石头,那边是圣君所为。”

    “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但我发觉那些被供奉起来的石头,那些石头上的剑意,却是我见过的。”

    “难道...”老道人想到了什么,没有道出,等着庄行继续阐述。

    “就是我在梦中见过的剑意。”庄行点头,“我看了那些石头就明白了,所谓的‘降魔圣君’,就是当年在江南斩虎的剑仙,只是他如今不在人前现身了,没人再瞧见他,便以为是神仙下凡来救苦救难。”

    “他这些年来,还是在各地除妖,也多亏了他在各地除妖,我才能借以这些线索,找到他的踪迹。”

    “一日,我见得了某处有圣君显圣,我看了那尸首,便明白他还没有走远,一番找寻后,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他。”

    “你和他说了什么?”老道人问。

    “我先用剑与他比试了一场。”庄行说。

    “输了吧。”老道人捋捋胡须。

    “输了。”庄行点头,“我与他都未调动真炁,只是以最基础的剑法较量,一开始我还能招架几招,但他看清了我的路数后,很快我就被戳中了心口,败下阵来。”

    “不过他的剑,与我在梦中见到的变化许多了,以前他的剑处处带着杀意,但那天他的剑却很自然,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是自然而然,好像他的剑是从地里长出来,就像是太阳会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那样自然。”

    “从他的剑里,我感觉到了,他的境界截然不同了,多年前的仇恨,他似乎也放下了,他的剑平静如水,人也好似清水。”

    “比试过后,他问我从哪里来,我便坐下来,像老友一样,与他说道了我的来历。”

    “等讲完后,我就问他,你是不是去过了那处画壁?”

    “他去了么?”老道人喝了一口茶水。

    “去了。”庄行点头,“而且是很早以前,就去过那处画壁,他说他在江南斩了那虎妖之后,不知再去何方,只能想到当年养他长大的道观,便走了一遭回头路,只是路上他却发现一件怪事,他没办法再挥剑了,倒不是说修为全失,只是他握着剑,却没有了以往的感觉。”

    “他开始对剑感到厌烦,甚至不想再挥剑,但又不得不挥剑,他行了半年才回到了原本的道观,也寻到了自己的师父,但师父却告诉他,如今天下灾情四起,你年纪虽轻,可修为已胜于我,你当该去多救些世人。”

    “他听了师父的教诲,之后的日子,就在各地行善救人,也就是那之后的某日,他偶然间,找到了那一处画壁。”

    “那他得了什么神通?”老道人问。

    “他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神通。”庄行说,“他那天只是觉得惊奇,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画壁,他在画壁中游了一遭,却好像也只是游了一遭,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但我并不觉得是如此,我又问他,是何时遇到了那位朔风前辈,他说大概是二十年前,在某处山村除妖时撞见那只大雁精,他见那大雁精身上没有煞气,不是为害之妖,却又误伤了它,就把它带回了山上,因为山上有剑气庇护,可以安心修养。”

    “我问他,你可曾想过为何我与那大雁精会来到此地?我告诉他我的推断,我说,包括那只送信的毕方鸟,我们恐怕就是因为你,才会来到此地。”

    “可你有什么依据这样说?”老道人问。

    “没有依据。”庄行说,“这些都是我的推断,我只是觉得他看起来自然,可心里一定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因为我看过那两场梦,那天杀掉虎妖之后,他的脸上并没有喜悦之情。”

    “我觉得他心里还有什么隐藏起来的愿望,但可能打心里他就觉得那愿望不可能实现,所以把它埋藏起来,藏在内心深处,但他并没有遗忘。”

    “我问他,杀掉虎妖那天,你在想什么?”

    “他拿出那块铜牌来看了很久才回答我,他说,那天,他在想他的娘亲。”

    “他有一件很后悔的事情,没有去做。”

    “他说,他生来通慧,出生三月,虽不能语,却也知晓世间常理。”

    “那天那虎妖来袭,娘亲将他抱至床底,他很后悔,那天娘亲跑出去引走虎妖的时候,他没能伸出手,抓住娘亲的手指。”

    “可他当时只是个幼儿啊。”老道人摇头,“便是抓住了,又能如何呢?”

    “我也是这样问他的,我说,就算你抓住了你娘亲的手又能怎么样?那个时候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个人一起被虎妖吃进肚子罢了。”

    “他说不一样,他后悔的是他没有勇气,他的娘亲有勇气为他赴死,可他,在那个时候,却连抓住娘亲手指的勇气都没有。”

    “这就是他心中所念吧...”老道人叹了一口气。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所念。”庄行说,“总之,我寻到了他之后,恳求他能送我一程。”

    “如果我是因为他在画壁上得来的神通,才出现在那处天地,那么那神通,应该能送我回去。”

    “他答应我会试试看,然后面对着溪水挥出了一剑,就是在那水波之中,我看见了芸苓的身影,我呼唤芸苓,芸苓的神通是缩地成寸,虽然由我这么说有点不太好,但是我知道她小时候特别依赖我,我后来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当时想的,大概是想要和我待在一块,因为她第一次使出神通,就到我身边来了。”

    “我猜想如果她想的是和我待在一块,大概也能将我拉到她身边去。”

    “果真如此了?”老道人问。

    庄行点头:“芸苓说她听到了我的声音,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运转真炁,将我拉了回来。”

    “当真是通神之术。”老道人感慨,“那或许真是仙人留下来的画壁。”

    “也许。”庄行说,“但师父,那画壁如今已失去了神韵,后人怕是无法再从上面得到任何好处了,但弟子还是想要将它保护起来,让它重见天日,供后人瞻仰。”

    “去吧。”老道人说,“你心思细致,为师相信你,你自去规划就好,你可有打算了?”

    “打算请知府大人派人,再与山中妖族合力,将那画壁山下的村子再改为一处妖怪村,做日后山中妖族来往中转之道,也顺便就将那画壁保护起来。”

    “可。”老道人点头,“何时去做?”

    “已写信给了知府,弟子打算明日下山,去宜都一趟,顺道再回家探望父母小妹,他们虽不知我所历艰辛,但那一月当真是度日如年,弟子颇为想念家中亲人,便想回去看看。”

    “去吧,去吧。”老道人说。

    庄行张开嘴,似乎还有些话,可欲言又止,最后抿抿嘴,行了个弟子礼,便也离开了七录斋。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子,燕槐安身穿青色的裙衣,坐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的长出来的萝卜叶子发呆。

    庄行飞快地走过,回到了堂屋,堂屋的墙壁上挂着燕槐安的画,画的是个少年,那画的旁侧,放着的是燕槐安的剑,那剑也挂在墙上,很久没有取下来过了。

    那天太阳落下,树旁点燃火堆,庄行还问了一些话。

    是关于那把剑,庄行问:“这剑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又为何要带在身旁?”

    “这是燕姐姐的剑,她死了,死之前把这剑送给了我,我便随身携带了。”

    这中间还有一段故事,他没有告诉师父。

    主要说出来,怕老道人觉得离经叛道。

    可他又想起了那天的对话:

    “燕姐姐很怕孤单,她习惯了一个人,但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如果有个人能陪着她,她其实很爱笑的。”

    “你很想她么?”

    “怎么能不想呢?不过她是带着笑离开的,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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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节已至四月,天气转暖,春光明媚。

    祝禾将洗好的衣服,挂在院子里的晾衣杆上。

    耳旁传来“呼呼哈嘿”的声音,是她的小女儿在竹林下练剑。

    头发扎起来的女孩,手握一柄木剑,表情认真地练着一招一式。

    祝禾无奈地看着她,这孩子明明是个女儿家,却偏偏喜欢这些男儿的舞刀弄剑。

    明明家里不像祝禾小时候那样吃不饱穿不暖,她们家如今很富裕了,富裕到祝禾还给小女儿请了教书先生,教她认字读诗,本想让她多点女孩子的感觉,可她非但没有如祝禾所想变得文气些,反而更加地在读书之余挥洒汗水。

    祝禾其实一点都不希望女儿去学什么刀剑,刀剑那是要伤人的,哪个做父母的,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伤着呢?

    可也答应了女儿,只要认真念书,就不妨碍她练剑。

    祝禾只能摆出娘亲的架势来,叉着腰问道:“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娘。”小女儿答话。

    “可不许糊弄。”祝禾走上前,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要是教书先生说你功课没做好,那娘就把你的剑没收了。”

    “放心吧,娘亲,我都做完了!”女儿吐舌头做了个小鬼脸,她挣脱了祝禾的手,往外面跑过去,“我去后面的竹林练一会儿,吃饭了再喊我!”

    祝禾知道这孩子是嫌她管得多,在躲着她。

    还是小的时候乖巧一点,一两年前,她走到哪里,第一个先找的都是娘亲呢,现在倒好了,还要躲着。

    祝禾摇摇头,继续晾晒衣物。

    她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比如她的儿子今年就要娶新娘了,比如丈夫说出门去钓鱼,不知道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啥都没钓到空着手回来...

    想着想着,脚边出现土堆隆起,两只肥胖的白鼠探出了头。

    她微笑着,弯下腰,摸了摸白鼠茸茸的毛发。

    现在的生活,换做是十年前,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没由来回忆起才生下儿子的时候,她回过头看,记得那个时候房子很小,不止小,还漏风漏雨,夜里风呜呜吹,就好像有鬼在哭一样,让人觉得害怕。

    但现在是大房子了,又大又整洁,也不会让人觉得寂寞。

    她微微笑,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走近了院子的门口。

    她瞧见了那人的脸,愣了一下,连忙起身上前去迎接。

    “儿子,你怎么回来了?”

    她拉开篱笆,拉着儿子的手进屋。

    “吃饭了吗?”祝禾问道。

    沉默一会儿后,蹦出来两个字:“没吃。”

    “先进去坐吧,娘去给你煮碗面,你妹妹去后院练剑了,要不要我把她喊回来?”

    儿子摇了摇头,祝禾便说:“也是,那丫头闹腾的很,一会儿肯定要缠着你不放了,你一定累了,坐吧。”

    祝禾拉开凳子,招呼儿子坐下,又去水缸里舀了一碗水,然后就跑去了灶房烧柴煮面。

    她忙忙碌碌,自从儿子去了山上,一年在家待的时间就很少了,所以每次儿子回来,她都很用心地照顾,那才有家的感觉。

    她哼着小调烧水,把面条下入锅中,切了腊肉和香肠,摘了青菜,还煮了一颗荷包蛋。

    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了桌上。

    祝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盈盈地坐在桌子对面。

    她看着自己的大儿,只是看着,心里就觉得高兴。

    但大儿并不看她,低下头去,拿起筷子吃面。

    “合胃口吗?”

    “很好吃。”

    “慢点,别烫着了。”

    “嗯...”

    ...

    半刻钟后,祝禾来到了门前。

    “这就要走了么?”

    “嗯,我只是顺路来看看。”

    祝禾上前,拍了拍儿子肩头上的灰,踮起脚,帮他整理衣服的褶皱。

    他背上了剑,戴上斗笠,披上蓑衣。

    祝禾这才发现,儿子的斗笠和蓑衣放在门边。

    “娘!”儿子回过头来看她,“我走了!”

    “走慢点,要是在外面累了就回家!”祝禾说。

    他并没有答应,只是抬起手挥了挥,背影渐渐远去,渐渐地向前走去,不再回头。

    ...

    五日之后,祝禾又听到马蹄声。

    骑着乌骓的庄行,停在了门前。

    庄行从马上下来,祝禾说道:“回来啦,你那天走的那么着急,出去干什么了?”

    “走的着急?”庄行有点疑惑。

    “就是前几天的中午呀。”祝禾说,“我不是还给你煮了碗面吗?你就在家里待了一小会儿,我给你妹妹说,她还不信呢,她说我骗她,哥哥才没有回来过。”

    庄行愣了愣,回头看向门口,问道:“娘,我往哪里走的?”

    “那边吧。”祝禾指向那头,“就是芸家那边,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庄行望着远方,“先进屋去吧,我饿了,娘你也给我煮碗面吧,和那天的一样就好。”

    “好。”祝禾牵着马儿进来。

    屋里热热闹闹,吵吵嚷嚷,满是人间烟火。

    ...

    史书中记:

    【元定三十六年,雪灾、旱灾不断,帝让位,改年号元康】

    【元康十年,人相食,妖魔乱世,帝慨然有为,惜乎大势已倾,积习难挽,虞灭乎】

    【虞灭后四十年,天下三分未定,是有圣君医仙出世,育良种,降妖魔,平天下,得道飞升乎,是为真仙,为世人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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