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32 婆咒

类别:玄幻奇幻 作者:灯蛾x字数:2359更新时间:25/04/05 02:34:21
    村民们远远避开了这间屋子。

    当她们得知这屋里的两个洋人都得了病后,一股谣言开始在村里疯传:有人说这是神灵的惩罚,也有人说这是一种通过呼吸就能传染的病。

    她们几乎不同萝丝讲话,甚至看都不敢看她。

    孩子们也被母亲下令不允许到这周围来,要他们搬了些茅草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墙’。

    这是墙,但也会是在最坏情况下的一把焚烬污秽的火。

    萝丝一清二楚。

    “她们怎么能这样干?!”

    曾为象帮一员的窃贼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忍受本不该忍受的。她当天夜里就行动,将这些草堆依次堆在了她们的窗沿下,等到第二天清晨,守在门口看她们又惊又怒的表情。

    ‘如果你们再敢这么干,下一次就加上这个。’

    她掏出火柴盒晃了晃。

    这件事后。

    村民彻底不理会她们了。

    当然,这种冷漠的态度并不会损伤她们分毫,只是,通过仙德尔的猜测,一个更大的问题横在眼前。

    “如果这是一种传染性的疾病,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擅自接触其他人。”

    她被安置在罗兰身边,和他同一张床。

    他们同样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我管不了那么多,克拉托弗。你知道,只有罗兰对我重要。”

    萝丝神经质似的活动着五根手指,沉声凝视病床上的女人:“罗兰说过,海曼家的人会随船抵达另一个港口。我想,他不敢眼睁睁看着一个执行官死在自己面前…”

    “时间,”仙德尔艰难喘了口气,抿了口哈莉妲送来的温水,轻声说道:“你得,计算时,间,萝丝。”

    “这时候倒叫我萝丝了。”

    飞贼咕哝了一句,回头询问尤兰达。

    对方在脑中盘算了片刻。

    “不会超过五天。”

    她说。

    “从这里乘马车到南都,就是你们要寻人的地方——不会超过五天。倘若中途连续换马…”

    这个时间还能缩短。

    遗憾的是,罗兰和仙德尔已经经不起颠簸,否则快马日夜兼程…

    刘婆婆斜倚在屋门口的圈椅上,架着烟杆却不抽,只默默摸着眼泪。

    她看不得这孩子刚寻了个好归宿,结果却又要经历一次无边痛苦。

    “去吧,快去。”

    她哑声嚷了一句,用铜斗钵砸了砸桌角。

    震得瓷碗叮当作响。

    “快去救你的朋友,傻姑娘。”

    喘着粗气。

    这时。

    萝丝才恍然察觉:这个老人也和罗兰、仙德尔一样,患了病。

    不仅如此。

    被烈焰焚烧过的躯体,又累月服食烟膏…

    她也活不了太久了。

    “我们一起走。”

    “婆子我这把岁数已经活够啦,”老妇抹了把嘴角流出的唾沫,笑得像刚见面时一样温和慈祥:“快去吧。既然不相信我的法子,就找个厉害的人儿帮忙…瞧你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总能想出办法来…”

    她又吃力抬起胳膊,朝尤兰达招了招手,待人到了跟前,才悄声告诉她:

    “…床脚斜对的墙砖后面有一包银子,拿去,快走。”

    尤兰达默默攥紧了拳。

    也清楚即便是马车的颠簸,眼前的老人也承受不住了。

    “婆婆…”

    尤兰达念了一声,却听身后传来喊叫——

    “萝、萝、汪!”

    …………

    ……

    萝丝也病倒了。

    这疾病似乎专门挑选最强硬、最担得起责任的人传染——它像暴风一样呼啸而来,最终,连哈莉妲也没能留下来。

    现在,尤兰达果真没了办法。

    她来不及借马车,搬动这些来自伦敦的朋友,带她们寻那个或许并不会帮忙、也没有办法的人——在这之前,罗兰就先扯去了她所有的力气。

    他开始咳出鲜血和白色的脓沫,日夜癫颤,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身体脆的像禁不起重敲的纸瓷,疼得在床上打滚时,一声声叫着某个尤兰达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六神无主的少女只好先给他服下了婆婆的药丸。

    然而正如仙德尔所料。

    没有任何用处。

    她只能悲哀地看着,眼睁睁看着他渐渐不再颤抖,哀嚎声也如风中残烛般于某晚忽地熄灭。

    失去了呼吸。

    他死了。

    尤兰达没法相信这救了他性命的、混不着调却也浑身上下透着神秘的男人,竟然会死在自己的家乡。

    死在一间破土胚屋里。

    他患病时狰狞可怖,死后却反常安详宁静,黑发披在枕头上,再也不出一丁点动静。

    紧接着。

    后夜。

    仙德尔也死去了。

    她没有像罗兰一样挣扎。只是搂着自己的爱人,轻吻着他,一点点合上眼皮。

    在尤兰达同她讲话的空隙失去了呼吸。

    第二天清晨。

    萝丝也和她一样。

    只剩哈莉妲一人在床榻间哑着嗓子哀求。

    如今,有没有马车已经不重要了。

    “…我,我,对不起…哈莉妲,对不起…”

    尤兰达哽咽。

    这几天哭肿了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哈莉妲攥着她的手腕,一声声惨叫着‘不想死’。她双眸无神,空洞的或许只盯着桌上锈了的烛台或墙角蔓延的霉斑。她的注意力越来越分散,时而神经质似的与昆虫对话,听见海浪的呼啸。

    尤兰达发誓。

    她绝对有一瞬间的清醒。

    可她什么都没说,吃力地扭转头颅,望着罗兰尸体的方向,银眸缓缓暗了下去。

    尤兰达发出一声中箭了的马匹一样的嘶鸣声。

    她把屋里站着的全部掀翻,又将高处的全都扫到地上。

    老人依然安详坐着,屁股下淡红色团纹软垫承载着一具骷髅般的、没有血肉的躯壳。

    她时而发出呼噜呼噜的痰声,又从满是裂口的喉咙里剐出轻笑。

    口中呼啸的喘息扭曲了斗钵上方飘荡的白色树干,就像有人强行扭曲了一个、一个个本该幸福的命运。

    当经历了真正死亡,以及死亡一般的寂静后。

    尤兰达才松了自己上膛的肩膀,踉跄着转过身。

    她眼球中遍布血丝,仿佛蛛网中的黑色心脏。

    “为什么…婆婆…”

    她皮囊里充满烈焰,讲话时喷出渣滓般硫磺气味的烟炱。

    然而圈椅中的老人像刚经历一场酣眠苏醒过来,慢悠悠抬起手臂,旋拧腕子,吸了口烟。

    满面享受地咂着嘴皮。

    “因为他们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