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24 登陆

    关于航程一路平稳无风浪这件事，罗兰有了答案，可又没法给布鲁斯·平克和水手们讲——

    ‘有海洋生物帮我们渡过了难关。’

    ‘哦，为什么？’

    他没法回答这个为什么。

    答案实在不体面。

    那晚过后，令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皮肤。

    兴许他会讲些故事，将故事讲的活灵活现，就能让人捧着书，借着火，肃穆庄重地读这一段。

    可惜他是个蠢蛋。

    就只好形容那是由牛奶凝成的生物。当她们在海中起舞时，整片海域都将享用一场来自温莎堡御用娟姗的香甜。

    「下流。」

    -

    你管不着。

    总之。

    水手们对有群异种保驾护航之事毫不知情，反而某段时间忧心忡忡，甚至缩减打牌时间，用来向自己从来没相信过的神灵祷告——永寂之环的荒原白冠主，以及象征阴谋与争端的纷争之手。

    萝丝偷笑他们说倘若祈祷真灵验，这艘船明天就该驶向死亡。

    三个月的时间转眼而过，期间发生了：争抢卧室案、谁偷了我的袜子放到罗兰枕头下之恶人先告状案、夜袭未果案、萝丝午餐投毒案等等等等——

    尤兰达原本离故乡越来越近的紧迫感被这几个人破坏的一干二净。

    她整天都要考虑是不是住回自己最初登船的那间潮湿油腻的破舱，而不是和这几个疯子做邻居，以免总能听见不该听的动静。

    当他们终于望见那条烟雨般的海岸线，货船上的气氛急转直下。

    尤兰达十分清楚靠岸后，她们会面对什么。

    “这片土地上没有我的亲人了。”

    整理行李时，她对他们说。

    “我从小被卖进宅子。那场大火后，我只和小姐相依为命…”

    “你的小姐还死在了伦敦，”萝丝叼着根绿色拐杖型胶糖，每句话都朝对方的伤疤去：“你确实要好好想想了，尤兰达。否则，我们就当是一场旅行——我可不愿管你们的破烂事。”

    几个月朝夕相处，她自然和尤兰达成了朋友。

    但最多帮她报个仇。

    她没兴趣当正义使者。

    “…我想先见见小姐生前的朋友。”

    尤兰达双眸晦暗。

    …………

    ……

    浅灰色绵延不断的土地到处都是鼓起的、头顶稻穗的沙丘。

    当货船靠岸时，相隔数十英尺，罗兰听见了自岸上而来的喊声：孩子和老人的，用当地的土话呼朋唤友，招呼着迎接这艘驶入港口的宝船。

    就像信尾常见的祝福：

    一切都顺利。

    哈莉妲跟着罗兰，仙德尔和萝丝。

    几个在当地人眼中‘颜色过多’的洋人就这样慢悠悠下了船。

    水手长和大副很忙。

    这些货物需要经过检验。

    不远处的其他入港船只也是同样的待遇。

    据尤兰达说，自禁烟开始，驻扎此港的官兵上上下下都对他们这些红蓝绿紫眼睛的、远道而来的‘客人’越来越不友善——但除了士兵，民众倒夹道欢迎。

    罗兰还未来得及用脚丈量几下，裤腿就被几个孩子揪住了。

    男孩，女孩。

    他们叽叽喳喳，乳牙缝里挤出拐得人晕头转向的口音，一只只伸出来朝上的手势全世界通用。

    “钱！”

    男孩嚷嚷。

    周围两个女孩比这傻蛋聪明上不少，还知道朝罗兰露出招人喜欢的甜笑。

    当然。

    也要伸出手。

    尤兰达抱着胳膊不言语，在一旁看他们热闹——她当然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麻烦。

    “看来我遇上了一伙拦路抢劫的小强盗。”

    罗兰夹起手杖，俯身按在膝盖上。

    男孩盯着他那双金灿灿的眼睛，一脸震惊。

    他僵楞几个数，扭头撒腿就跑，边逃边嚷嚷：“黄眼儿怪说话了！黄眼儿怪说话了！！”

    尤兰达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可真没礼貌。”

    罗兰从兜里摸出几个小铜子儿，挨个塞进小手里，又朝远处那钻在自己奶奶怀里偷看的男孩晃了晃手，做了个凶恶地表情。

    男孩哇一声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传来零散友善地笑声。

    靠岸货船并非他们一艘。

    其余船上下来的男人们夹着烟卷，也和罗兰做了同样的事——给这些本地熟门熟路的小强盗分发过路费。

    当然。

    也有找错了，找上水手或船工们的孩子。这些没有眼色、烦死人不眨眼的小匪徒除了臭烟味的唾沫、几个巴掌和骂声外，什么都得不到。

    他们也不生气，笑嘻嘻一哄而散，又选了其他目标围上去讨钱。

    罗兰花了不少功夫才让这些贪得无厌的小混蛋相信自己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了——然后，他们又去围堵萝丝和仙德尔。

    结果就是。

    夜里的强盗是不可能被另一伙小强盗打劫的。

    当这些孩子围过来，企图用‘不给钱就抓黑你的裙子、让它全是吐沫’来威胁，萝丝也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锃亮的匕首，告诉他们真正的强盗该什么模样。

    一来一回，不仅半个便士都没有花，萝丝还赚了不少。

    她将硬币和银元收好，又把孩子们‘送’她的小拨浪鼓和碎布缝的人偶递给哈莉妲。

    “膏腴之地，名副其实。”

    抢劫了一群四五岁孩子的女强盗不禁感叹。

    仙德尔都懒得理她，撑着阳伞躲了老远。

    这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哪怕我穿得昂贵，人也粗俗卑贱’的感觉。

    显然。

    哭哭啼啼的小土匪们没有想到今天看走了眼。

    “绿眼儿强盗！”

    孩子们嚷嚷，绕着他们跑。

    过了这一小段‘囊嘴’，里面可更热闹，哈莉妲一时都看花了眼：到处，到处都是及腰或高出人半头的木架子，上面盛满了当地特色物什。

    吆喝声，花鼓铃铛的响声，老马的响鼻，犬吠，孩子们的笑声。

    还有和她一样。

    更多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的讨论声。

    这片延续灰色的土地上终于有了色彩。

    “尤兰达尤兰达！”

    “那个用木条穿起来的是什么？”

    “你们竟然用糖块做雕塑？”

    “这手套太古怪了…哦，不是手套？”

    萝丝走一路问一路，尤兰达也不厌其烦，轻言慢语地一一为她、为他们介绍。

    “这才是正确的待客之道。”

    布鲁斯·平克买了支和油灯类似的纸做灯罩提在手里，和萝丝一样兴致勃勃地东瞧西看，随口说道：

    “朋友之间，非要让对方感到快乐才行。”

    尤兰达默默瞥了他一眼，又看向罗兰。

    “这就是他们往这儿倾销香膏的原因？”

    “你可以亲自问问。”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