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潦草的一笔

    月光穿过浓雾照进了祭坛中心的修道院。

    十八名修女站在室内，她们黑袍下露出的小腿沾着褐色污渍，赤足上粘着血和别人脏器的液体。

    “特莉丝之主？”

    不管什么主，一定是来砸场子的。

    修女们站起来，对着门口的女人投来敌意。

    “进来吧，正好少些材料。”

    面对邀请，茶白微笑着迈了进来。

    陈寿被拒之门外，雾门的出现阻碍他进入教堂，树叶淅淅索索的声音预示有不速之客出现，而且是盯着他而来。

    迷雾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生物，荒野里食人的怪物，是修女们养的宠物，看门狗一样的事物。

    “注意安全。”

    茶白留下这句话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

    陈寿拔出腰间的手枪，后颈渗出冷汗，贴着衬衫布料缓慢滑落，食指却稳稳卡在扳机护圈外沿——七点方向腐叶堆传来窸窣声的瞬间，左轮枪管已喷出火光！

    枪声隔着大门传入小教堂里。

    此刻茶白正从百科里把修女长袍拽了出来，她突然觉得既然是砸场子的，穿的就得像个砸场子的。

    老修女看着她换衣服的时候，冲身边的修女挥了挥手，所有人从裙摆里拔出了钩子一样的兵器。

    “你的保镖不在，你要怎么做？”

    年长的修女问道。

    茶白穿好最后的丝袜，跺了跺脚，伪装的【音伽】长靴裹住小腿延展到膝盖，魔法少女完成了变身。

    “好了，魔法少女变身结束，不问问我到底为什么过来吗？”

    老修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祭祀用的公主，自己找到祭坛的位置，反抗命运？还是别有图谋？谁知道你要做什么，谁管你要做什么，摘掉脑子后提取记忆就行。”

    陈寿的事迹已经在王宫大臣之间传开，修女们是国家隐藏着的真正的、主脑之一。

    “那个身份奇怪的胖子很厉害，除了他，你还带着谁过来了？军队？龙之后裔？妖魔？还是境外的雇佣兵？”

    “只有我。”

    茶白拔出书里的锤子，扛在肩膀上，重量从肩膀延展到鞋底，压碎了脚下的青石板。

    “可是你又不强。”老修女伸出手：“孩子，不管你要做什么，迷途知返，现在跟我过来，咱们的仪式提前开始，与妖魔成为一体，身死但精神永存。”

    “不用了，我都说我是来砸场子的了。”

    茶白解开了【魔力压制】。

    庞大的魔力因子冲击教堂的每个角落，窗户噼啪的碎开，月光穿透浓雾遮在她身上。

    修女们才明白，厉害的是这个。

    但为时已晚。

    “给你个机会，改信特莉丝之主。”

    茶白一拍脑门。

    “该死，我差点儿忘了，特莉丝之主说过：不能给坏人迷途知返的机会。”

    话音刚落，锤子已经飞出，一个年纪较小的修女被砸成了压缩饼干一样的肉饼。

    茶白弓着腰，扛着锤，抬起眼，碧蓝的眼眸在垂落银丝下仿若恶魔的凝视。

    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已经开始了。

    等陈寿推开大门后，被血光染红的月光打在他脸上，前方的茶白正背对着他，修道院里全是没有人形的残尸，石柱上溅开的血珠正沿着圣母像眼窝缓缓滑落。

    陈寿：“……你甚至换了套衣服。”

    茶白回头说：“修女打修女很带感啊。”

    陈寿很清楚，这个茶白已经不是当初的2B了，他还是想吐槽，但吐槽之魂告诉他现在不是时候。

    “所有敌人都解决了？”

    茶白拖着沾满肉渣和碎骨的锤子往地下室走过去。

    “没有，故意放了一个，咱跟过去和她玩玩。”

    老修女往修道院下面的地窟跑去，跌入地窟时踢翻了铜烛台，金属撞击声在螺旋石阶上撞出无数回声。

    “哈……哈……救命……救命……来救救我啊……”

    老修女发了疯似的跑，上方传来锤子拖拽的声响，那个白头发的女疯子追来了。

    恐惧使她产生了幻听。

    仿佛那个砸场子的修女就在左右。

    当她踉跄撞开第三道生锈铁门时，浑浊瞳孔骤然收缩。

    道路两侧，二十七个铁笼里伸出枯槁手臂，里面关押着抓来的平民，在实验中被搞坏的脑袋正以诡异角度垂挂在栏杆间隙。

    一双双空洞洞的眼睛看着一个老修女喘着粗气、迈着滑稽的步伐、疯子一样的跑在石窟里。

    有些人还存在点儿记忆。

    记忆里老修女曾经恐怖的面容却变得如此荒唐。

    牢笼中鼓掌。

    “哈哈哈~她害怕了，她害怕了。”

    “修女！我的鼻子和娃在哪啊！”

    “别跑，进来做客，我们……”

    “闭嘴！”老修女背靠石门，脸部因恐惧和愤怒扭曲的挤满皱纹，大喊道：“你们给我闭嘴啊！”

    铁笼里的人安静了下来。

    静谧来到后，锤子的声音又出现在修女耳边。

    “别……你们说话……你们还是说话吧。”

    但这次没人敢再发出一声。

    她从未像现在这么恐惧。

    越是喜欢残害他人生命的家伙，越是珍惜自己的生命。

    干枯的手指抓住监牢深处禁忌的铁闸。

    “愿符文大师给予宽恕……”

    老修女咬破嘴唇，用鲜血在手心画上十字架，用这只手拉开铁闸。

    结界破碎的尖啸声刺痛耳膜，藏在地窟每个角落里的隐藏铁闸接连爆开。

    人面蜘蛛、狼人一样的魔物、双臂缠满了刀刃的怪物，被束缚在深处的实验型妖魔觉醒者离开了牢笼。

    老修女赶快跑向更下层的阶梯，身后传来肌肉撕裂声与那些被关押平民的惨叫。

    “至少能阻止一下……”

    她敲碎了刻在墙上的符文装饰品，身后的道路被魔法阵封印，彻底隔离。

    修女们只是她们的伪装，真实身份是来自西大陆的女巫，辅佐大司命做人体实验的一群狂人罢了。

    如今所有的女巫已经被那个“特莉丝之主”的修女给杀了个干净，只剩下老修女一人。

    洞窟最下方，老修女站在一个祭坛前面。

    “大御阴阳主……玛利亚女士，这里出事了。”

    她敲响了祭坛上的一个骷髅头，远程传声。

    “很抱歉，我们需要你过来一趟。”

    老修女敲碎了骷髅头，传送的法印被释放了出来。

    突然上方被砸碎，茶白从上面的洞口跳了下来，体重把地面压出了一个坑，老修女被震的摔倒在地。

    “结界这东西只能封路，但要是我直接把地面砸坏了，不就能穿过结界了吗，笨蛋。”

    茶白走向老修女。

    上方传来枪响声，陈寿掩护她正在和释放出的妖魔作战。

    “是这个吧。”

    桌上有个册子，茶白拿起来翻开扫了一眼。

    “祭坛下面埋着一个恐怖的妖魔，一只很难伺候的妖魔，想取得它的力量就必须让它高兴。”

    “……”

    “大司命会寻找拥有魔力，并美丽的少男少女来喂养妖魔，为了欺骗妖魔，他们给祭祀品冠以公主或王子的名头，第一位祭品就是国家的小王子。”

    她把册子合上。

    “原来如此，这里以前是国家禁区，被你们看中后成了实现野心的地方。”

    老修女靠在墙角，瑟瑟发抖中。

    “那个妖魔掌握了什么东西，成为毁灭世界未来的开始？”

    茶白的话语在老修女耳中匪夷所思。

    “我们明明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拯救世界……一群走火入魔的人？茶白腹诽后，却一摇头。

    “算了，和你说没用，你们头子在哪儿？”

    老修女露出扭曲的笑脸，指着前方的祭坛高处。

    “来了……”

    密室里爆发出空间魔法的气息。

    被敲碎的骷髅头下生出一个法阵。

    “一切都要结束了，我们的主人响应了召唤，她会解决一切……伟大的阴阳之主！”

    这个国家掌管祭祀的从一品大臣，外来的巫师，大御阴阳主。

    大司命的亲信。

    也是这群伪装成修女的女巫的主人。

    茶白调查过这人，王宫里的士兵说阴阳主能操控风雨，能召唤灵魂，身体是虚无的事物，如空气般接触不到，即便妖魔在她面前也要退避，被誉为国内最神秘且强大的巫者，最可怕的战绩是曾经一人压制了“龙之后裔”的百人兵团。

    召唤阵消失后，只有一个女人的无头身体。

    茶白从老修女眼中看出，无头尸体确实是她口中那位“大御阴阳主”。

    老修女：“死了……怎么会……怎么会？”

    “你猜她怎么死的？”茶白问。

    修女面如死灰，呛出一口血，撒在地上，五芒星的法阵出现在地面上。

    地脉下方有事物在震动。

    【支线任务“咒术之地”更新】

    【深渊级别的妖魔被惊扰到，她要出来了】

    【任务难度：lv120→lv150】

    王宫里。

    李诺见到面板更新，但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这边儿。

    他正拎着大御阴阳主的脑袋。

    观察这女人七窍流血的脸颊。

    有些惊讶。

    “好漂亮……跟三维建模似的。”

    他注意到阴阳之主消失的身体，琢磨是不是和那个深渊妖魔的出现有关系。

    “那个，她身子去哪儿了？”

    站在远处的大司命费蒙微微张嘴，又合上了嘴，他看着李诺身边躺在地上的铁甲士兵，足足数十人倒在血泊中，王宫的守卫系统被一人用蛮力瓦解，大御阴阳主的主要工作还有一个是为领主灌药，当李诺闹起来后，那位老修女口中的“大神”出手，然后就被斩了首级。

    虚化身体对普通人来说是神迹，对能斩断灵魂的猎魔人来说是活靶子。

    “喂，问你话呢？”

    李诺望着费蒙。

    后者喉咙滚动。

    这满地被切碎的士兵其实都是妖魔的伪装。

    妖魔吃下人脑读取人类记忆，伪装成人，融入人类社会，进行偷猎。

    国家内部宫殿已经是费蒙的地盘，妖魔们与他有合作，只要听话就有吃的，这和圈养狗熊把人当饲料的饲养员区别不大，唯一的区别就是妖魔们听话还因为祭坛那里有个厉害的家伙散播恐惧。

    上述是李诺通过【埃米尔的面具】碎片化拼接后得到的信息。

    现在大量的、正经的士兵正在往王宫里赶来，李诺将地上的长剑从妖魔身上拔出，溅起一片猩红，然后走向了费蒙。

    费蒙突然问道：“要不要合作？”

    李诺：“……”

    费蒙张开双臂，说道：“你的眼睛也是妖魔，是进化型？还是改造的战士？啊，不管哪一种都行……”

    话音未落，剑锋已经架在了费蒙脖子上。

    轰——！

    四周的环境突然破碎成黑白色。

    李诺斩空。

    费蒙站在结界之外，拍了拍掌。

    地下钻出一些黑色的魂魄，进入已死妖魔的身体内，控制它们重新站了起来。

    “我希望你和我合作，咱们一起做些大事。”

    “大事？”

    “拯救世界。”

    李诺颔首：“啊，怎么拯救？”

    费蒙说道：“‘龙之后裔’入侵这个世界，我们用正经的手段不可能获胜，利用妖魔，以妖魔为兵器，制造不可被摧毁的事物出现。”

    倒在桌后的领主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说出：“牺牲的……”

    “领主大人您怎么又醒了？”费蒙说道：“实验的过程过于缓慢，我们需要一个国家作为场地，平民是实验体，妖魔投入国家以后，时间一久，它们会产生迭代的自我进化，适应人类的生活方式，这只是解决方式之一。”

    “牺牲不可避免，领主大人。”

    费蒙并不害怕，也不慌张，只是简单阐述自己的观点。

    “如果成功了，您将名留青史，受到后人膜拜，即便失败，只不过是史书上随便的一笔罢了。”

    王宫外的铁蹄声越来越近，士兵们包围了枣红色的宫门。

    费蒙：“这是最后的谈判，合作，我让领主疏散士兵，不合作，你就要和国家的军队……”

    李诺：“常暗。”

    费蒙：“嗯？”

    “我说，这是常暗。”李诺在黑白色结界里抓取黑色的魔力因子，指尖碾碎因子，如萤火升起。

    召唤地狱或死者世界的力量，在各个世界都能看到，李诺接触最多的就是《仁王》系列的常暗。

    所以，十字圣辉照碎了常暗的结界，那些刚刚举起兵器的妖魔因为附身灵魂的消失再次倒下。

    “你说你要拯救世界？”

    李诺拖着猎魔人的银剑迈出步子。

    “排除这些妖魔，应该还有别的方式吧？”

    费蒙是个喜欢表达的家伙，诈出他的真话并不困难。

    “我曾经接触过一位西部的炼金术师，那家伙手里有一个小岛的实验材料，我杀了他，拿走了把人变成妖魔的实验书……”

    费蒙其实已经说的够多了，但他还是决定把事情都吐出来。

    “那之后，我听说这个国家附近藏着一个妖魔，它是第一批被制造出的深渊妖魔，它身上蕴含着很有趣的力量，我与它合作，以生人做饲料，祭祀给它，为了博得信任，第一个饲料就是领主的小王子。”

    领主抓破了自己的老脸，嘶哑的吼了出来。

    “是你的贪婪决定了结果，领主大人，当初你希望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英雄，人没贪欲就不会见到绝望。”

    他在说谎。

    领主的面板拥有真相。

    记忆碎片：【费蒙的眼睛能控制人，我当初应该把他在宫殿外杀死，就不会被控制了……国民也好，孩子也罢，都不会死了】

    “请继续。”

    李诺用剑尖拄着地面，决定听完阐述。

    “如果合理，我就和你合作。”

    “不不不，这是一笔买卖，我能说的只有……”

    话音未落，李诺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燃起的苍火裹住了费蒙的身体，灼烧的痛苦令这位大司命发出苦痛的吼叫。

    【费蒙：lv80】

    【力量：200】

    【反应：280】

    【灵力：302】

    【体质：172】

    【洞察：1】

    【医疗：400】

    ……

    【家乡被“龙之后裔”的军队破坏，家人和朋友死在面前，从那之后，费蒙就决定变得强大，甚至和地狱的恶鬼签订契约】

    ……

    “说实话，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亚克西之印】发动。

    难度：3。

    骰子点数：6。

    费蒙在高温中，沙哑的嗓音发出低语般的声音，说：“把痛苦带给所有人……把我经历的绝望送给所有人。”

    本来这家伙确实想给世界带去苦痛，但他不够厉害，所以给自己一个借口：我其实是为了拯救世界。

    创界山的“光之工匠”和费蒙有些相似，只是那位亨利大叔本性为善。

    如果说，费蒙的本心是为了让世界苦痛。

    从后世来看，他成功了。

    魔雨散播全世界，战争结束，世界被细雨带来的诅咒破坏，人类生存环境逐渐缩小，一个个国家倒台，“龙之后裔”的故事也没有了后续。

    白城也因此成了玩家的聚集区。

    世界的毁灭虽然不只是费蒙一人的缘故，玩家、病毒、还有很多藏起来的真相有待发掘。

    只是如果剖析着去看，毁灭的某些环节就很儿戏。

    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潦草。

    费蒙也是如此潦草的就死在了这里，几分钟之前还在控制领主的大司命现在已经是一具焦尸。

    他死的姿势是跪着，对着王宫外的万家灯火。

    【支线任务已完成：科学疯子】

    【任务难度：lv100（因为触发时有“魔力压制”，实际难度其实是lv70）】

    【任务奖励：随机宝箱*1，特点值3】

    李诺没着急拿出宝箱，而是走向领主。

    却在此刻，王宫外的城市边缘，有个硕大的身影腾空。

    如同要塞一样的巨型妖魔从祭坛下方破土而出，巨大的阴影盖住了整个城市，城里所有妖魔开始苏醒。

    【埃米尔的面具】发出提示。

    是深渊级妖魔。

    ……

    于此同时，王宫之外。

    “主线任务是什么……”

    “嗯……击败南部军区的将军……等等，主线怎么变更了？”

    “截取妖魔的基因，制造摧毁世界的魔咒之雨？”

    “第一环，杀死敌对的玩家，来自‘无尽回廊’，就在王宫里。”

    五名玩家突然降临，他们的主线被诡异的修改，随即望向王宫的枣红色高墙，走了过去。